万叶单推人

第五章：锁敌

城市，笼罩在炼狱般的烈焰浓尘下。

朝向苍穹的曳光弹火线交织在摩天大楼的天际线间，半空中随处可见高速飞掠的拟态机械体，爆炸产生的火球不断地在楼宇中升起，混杂着亳无组织的枪炮杂响，充斥在这现代化的钢铁丛林中。

中心商务区的数栋纯玻璃幕墙大厦已经在这旷日持久的拉锯战中变得千疮百孔，钢筋和水泥残块不时向地面坠去，散落的纸张杂物，和被烧毁的汽车骨架被随意丢弃在街道边，能量光束和导弹的尾迹在市中心的几个区域上交叉闪过，于天边划出了一幅颇具抽象风格的震撼画卷。

最为显眼的，还是驻留于市区内的那台直插云端的椭圆形立柱——被认定为姬云炤亲自坐镇的指挥平台“贝希摩斯”。和它那几乎超脱次元般的体量相比，四周的高层建筑群就如儿童积木般渺小，那几乎全黑的外壳反射着本已微弱的阳光，反射着那代表神明天兵之力的绝对压迫感。

距离战场不远的折跃而来的“降锋”班营地内，调查员和海豹都已换上了和其他战士一样的制服装备，他们一齐列队在空场上，等待清明的任务简报。

“全体都有！”

清明一声大喝，班组的二十来人岿然不动，肃然挺立，汗水顺着他们那饱经风霜的脸庞滑落。

“现在就‘燎原’作战进行具体部署，我们现在正处于行将沦陷的江中市，在过去四天的时间里，云炤率军横扫了整个南亚和极东沿海地区，并在南朝江一线集结大批拟态部队，准备对联盟核心腹地发动最终攻势。我们尚不得而知其迟滞行进的目的，但这毫无疑问给予我们宝贵的喘息之机，建制仍在的兄弟部队也开始有组织的抵抗，这一切都在无形间为我班组任务完成创造了条件。”

“根据前线观察及参谋处的反复研判，敌军次级统领‘破罪者’或将更加频繁地出没于江南一线。”在清明的说明下，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低头，看向戴在自己手臂上的数据终端。

“可供执行快速机动支援的力量已所剩无几，因而上级选择了我们来执行这个伟大的使命，”清明接着提振士气道，“同志们，我相信‘降锋’班的实力，多少次出生入死，编制打乱重组历经数载，我们即是利刃，是斩断着烈魔锁链的利刃，是取云炤及其党羽项上人头的死士。全体，锋辉涅槃！”

“破风长啸！”

所有战士齐声狂吼，力道之彻底甚至把刚加入没多久的调查员他们给吓了一跳。

很快，除少数人留守营区，调查员随班组大部分士兵，开始向市中心的战区移动，寻找破罪者的踪迹。

两侧沿途的街景尽显狼狈破败之色，调查员看向窗外，仿佛看到了“天赎”首日民众们绝望混乱逃窜的画面。几乎每个街角都会看到被击毁的坦克战车那被烧焦的骨架残骸，残余的火焰还不断从四面八方冒出，又被车队迅速的甩在了身后。

“当前坐标区间3－D，正按计划前往1－B，预计三个街区后进入二级交火危险区。”

“收到，各组注意，中心商务区三沙岛附近战况激烈，所有人检查武器，密切注意周边态势，完毕。”

坐在车后座的调查员已经稍微习惯了穿戴这样几乎遍及全身的外骨骼装甲服，和先前训练战斗相比可以说是鸟枪换炮。

在阅读发给他的终端的战报时，他望见了不知是谁在文档最后加上的这么一段话：人类调查员必须在战斗中以优先保护自身安危为首要务，他是“燎原”作战的关键筹码，是本班组今后之行动的中坚，一切都在捕获敌破罪者行动完成后得到印证。

他似乎瞟见了坐在乘员舱对面的海豹的战报显示上也有类似表述，除了对象变成了他自己之外。

横穿了数个狼藉遍地的街口，车队距离预定的区域也越来越近。外头的战火声也逐渐变得刺耳起来。

“砰——咻咻——”

忽然间，一个冒着火的大块金属物件从半空中猛地朝车队砸来！

“快规避！”

清明本能地大喊道，驾驶员猛打方向，金属块坠地的爆炸冲击波凶猛地击打着车队载具的侧装甲，也震动着所有人脆弱的耳膜。

透过余光他们发现，落地的是一台被己方火力命中的空中型拟态残骸。

“轰轰——轰轰——”

数量庞大的突击榴弹炮正锁定跨江大桥两侧活动的拟态，试图进行火力压制。装备轻型防空导弹和动能武器的机动支援机队也在低空和敌人缠斗，两边被对方击毁落下的残骸，如白昼流星，横跨天地线。烈火扭曲了空气，大桥那标志性的斜拉立柱几乎被完全吞没，从中散发着焦土的刺鼻气味。

“砰——轰轰——”

“砰——轰轰——”

又是几枚高爆弹落在车队附近，火球裹挟着高温，不断蚕食着载具那并不算坚固的装甲钢板。

“这样下去可不行，得想个办法......”驾驶员不禁抱怨道。

“妈的，不等了，”清明如临大敌地盯着前方的“火树银花”，打开了公共频道，“全体，就地下车，步行前往搜索目标，注意敌我火力交叉范围，速度快！”

“呼啦——”

眨眼间，大半个“降锋”班的战士从敞开的载具舱口顺滑地涌出。

“任务分配，一组尝试从正面炮火封锁线突进；二组迂回，看能不能找到其他出路；三组原地机动，保护车队，是否明白？”

“明白！”

“轰——轰轰——”

战士们话音刚落，不远处的几座已经遍布伤痕的高层公寓楼再次遭到炮火洗礼，在巨大的动能作用下，无数砖块瓦砾被抛向空中，又重重落下，浓郁的烟尘呼啸着在期间飘扬。

“好，行动！”

在清明的亲自率领下，排头两组的七八个战士以两列索敌阵型，快步拐进了跨江大桥边的建筑群中。所有人都将枪口对准了各自负责警戒的方向，在他们神经绷紧到极致的眼瞳下，是已经搭在扳机边汗如雨下的手指。

“十二点方向安全。”

“确认建筑安全，继续前进。”

在听到通讯中的汇报后，清明半蹲在地，对着街道对面的另一个小组打了几个手势。

两队人马又加快了脚步，往街道尽头的一栋高楼猛奔过去。

江岸两侧炮声依旧，空中掠过的拟态不时向已经脆弱不堪的炮兵阵地发射动能波束，仅存的少数自行防空高炮只能朝空中挥舞着那有气无力的火舌，力求哪怕能击中一台拟态。

“轰轰——”

“轰轰——”

眼见战局愈发地不利，调查员和海豹所在的守卫车队的三组也没有完全按兵不动，他们被分散到车队四周。尽可能占领了街边的所有可作为交战掩体的位置。

从公共频道内不断传来清明率领小组的回报声。

“二层安全，没有检测到该频段生物讯号的迹象。”

“了解，二组全体都有，你们沿九点方向半倾斜的广告幕墙前往临江步道，看能否找到过江的机会，其余人警戒掩护。”

“二组收到！”

“三点钟方向有热源反应，很微弱！”

“数量！”

“正在增加......天啊，他们是怎么悄无声息地流窜到这里来的？”

“别废话了，所有人准备战斗！”

这之后，频道内便杂音不断，从调查员的位置望去，前面那栋被炸出几个深坑的半毁房屋内隐约传来了阵阵枪火闪光。

“他们遇上麻烦了，”海豹收起武器跑了过来，“这些人真的靠谱么？”

“你该不会也被这阵仗吓破胆了吧，”调查员没好气地回道，“相信组织的安排和要求，这不是取胜之道，是生存之道。你之前不也这么认为么？”

“行了你也少话痨吧，加紧观察，别被那些怪物给绕后了......”

海豹还没说完，调查员却仿佛觉醒了什么潜能一般，他打开了数据终端，开始在电子地图上急切地寻找起什么。

这时楼内的枪火逐渐微弱，通讯中依旧无人应答。

“调查员？”

“我知道了，”他恍然大悟地抬起头，盯着一头雾水的海豹，“是‘黑糖’，云炤下令‘天赎’横扫的地区，都会有它的存在！”

“什么？”

“通讯频率的变化，是呈一定规律的，因此他们才会选择从那边渡江，那边是峰值出现的位置，也正因此他们才会遭到拟态的攻击......”

说到这，调查员猛地抬头望向天边，远处的“贝希摩斯”在战火和硝烟弥漫下依稀可见。在反复确认了之后，他又扭头回来，看向近处枪声近乎停歇的那栋大楼。

“姬云炤、‘幻仙从者’、破罪者、拟态......它们无不是通过强制干预电磁介质，并进行逆相位翻转再创的方式实现战场连结，如果我能测算出‘贝希摩斯’和峰值的相对通路的话，就能通过三角定位，类比推算出扇区内所有峰值的分布，并锁定破罪者的确切坐标。”

调查员愈发地激动，他伸手从腰间取下了单兵观测折叠无人机，展开后，用尽全力扔向空中，启动机载系统内部的测距算法。

海豹和其他班组战士都看着他那不胜寻常的举动，脸上写满了疑惑。

“可你要知道，峰值变化也是随机的。”

过了好一会，海豹才回他这么一句。

“轰轰——”

“轰轰——”

跨江大桥对岸仍存的自行火炮再次发出了齐声怒吼。

“你有注意到清明那边最后说了啥吗，‘微弱’的信号。我能感知到，那是‘黑糖’存在的证明，我的一切推演都是建立在这个基础上的......”

就在调查员胡言乱语的时候，公共频道里也终于传来了清明的身影：

“各单位注意，方才解决了一批隐蔽突袭的拟态，我方有人员负伤，救护组即刻前出接应。其余按原计划执行！”

语毕，调查员都没顾得上回收单兵无人机，便和海豹一起，沿刚才一组二组的路线狂奔过去。

不过令海豹感到奇怪的是，标注了己方队员的信标却还是显示着代表“正常”的深绿色。

“这里是新编救护组，”调查员边跑边道，“正向你方移动，预计到达时间两分钟，完毕。”

“呲呲——呲呲——”

通讯中忽然传出了几阵刺耳的爆鸣！

同行的海豹也注意到了这个情况，两人躲在街角的一辆装甲车残骸后，尝试着恢复通讯。

“果然，”看着数据终端上的一串串字符，调查员露出了得意的神情，“这就是峰值的波形走势！”

正当海豹又被他那迷惑性发言整的一头雾水的时候。通讯频道传来了清明模糊而断续的声音，他的语气比之前要虚弱不少：

“......所有单位，我是班长清明，我们已深陷敌围，伤亡惨重，避免围守打援，不要接近大楼。如我所率部完全丧失战斗力，‘降锋’班将由调查员接任指挥......妈的，发现破罪者了，这也太近了......”

“砰砰——砰砰——”

几声急促的枪响后，通讯彻底陷入了沉寂。

调查员和海豹相互对视了一眼，二人的脸上都写满了无尽的迷茫。

远方战火仍在持续，“幻仙从者”已定胜局，三沙岛的友军部队已基本被歼灭，中心商务区的宽阔广场上遍布重心战车的骸骨，无声地诉说着那难以言表的绝望与苦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