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叶单推人

第六章：破罪

“刚刚收到了来自仍坚守江州市区的联盟703旅的情报，他们在花城广场附近发现了破罪者的踪迹。但是......和过去一样，所有的光学观瞄设备在对准目标后，无一例外地出现了失焦、花屏以至主板宕机的情况。报告最后出现的位置在天普区，离‘贝希摩斯’不远......”

“......早前我们也获知过部分机密信息，但其可查实性依旧较低，关于所谓的电磁峰值，联盟高能研究所方面推测，单个破罪者指挥复数量级拟态行动时必将在某个频段上出现急剧膨胀的区间数值。因此我们所指定的搜索路径，是从营区折跃坐标原点，迂回跨江大桥，行至江北岸，沿编号2－A、3－C区域继续北上......”

此时调查员的脑海里反复回响着清明出发前的这番说明。结合不久前他的的一系列“推理”，如同破镜重圆，一条相对完整的情报链在调查员心中逐渐成形。

它所指向的，便是将“峰值”等价于“破罪者”。

调查员是这么地坚信自己的判断，而在面对离自己仅几米之遥的那个“人形”时，他也有种“尘埃落定”的快感。

那个破罪者，正站在他和海豹面前，迎着两人那闪烁着凶光的双眼，和那黑洞洞的枪口。

旁边的几个房间内倒着许多班组战士的尸体，他们大多死状凄惨，几乎找不到一个完整的躯体，许多人身首异处，甚至被开膛破肚，脏器混杂着血水流淌其间，墙面上遍布着极具视觉冲击力的喷溅血渍，令人作呕的恶臭气味弥漫在他们之间。

和初阵时遇见的不同，这个破罪者从外观生理结构上看更偏向于标准少年的形象。他长着一头淡粉色的长发，前胸是黑红相间的披挂，延伸出的飘带及至他那缠满绷带自然下垂的手臂末端；他的下半身穿着宽口浅绿色的短裤，膝下是同样配色的裤袜，以及酷似浪人武士和传统和风的飘逸羽织和木屐，在上衣某处还纹上了颇为精致的枫叶图案，显得甚是唯美。

他手中紧握的锐利长剑上沾满了鲜血，面对着武装到牙齿的调查员和海豹，破罪者双手持着剑柄，双腿跨开，摆出了古时剑士决斗的架势。他的眼神中似充满了怨恨，以及些许唾弃和不屑之情。

“开玩笑吧，”海豹看着这个少年，以及他脚边的那些残破尸骸，顿时有些不淡定了，“你确定要和这玩意正面交锋吗？”

“不止于此，”调查员倒还是保持了冷静，“还得活捉，不然上头肯定会拿你我是问的。”

屋外的炮火声比他们刚进来时要小了不少，这个少年就这么孤身一人挺立于此，海豹也用单兵雷达观察了好一阵，在极端干扰下勉强确认了楼层内没有其他拟态出没。

“一会这样计划，”调查员将步枪导轨间的瞄具拆下，直接用机械准星对准，“你负责引开他的注意，我来将其制服。”

虽说对调查员的小心机早有耳闻，但如此简略的反感还是令海豹感到大跌眼镜。

“我说啥你就做啥懂了吧？”

可能是见他没听明白，调查员又换了种“傻瓜式”的说法。

说来也讽刺，前几天在军衔和职务上还要高出他和熏风一头的海豹，现在反倒成了军队里的“工薪阶层”了，也不知道他是否会因此在闲暇之余苦笑。

“就是现在！”

“嗒嗒嗒——嗒嗒嗒——”

调查员猛地扣下了扳机，无壳弹设计的击发装置中迅速蹦出了一串串的耀眼火光！

“不，等等——”

没等海豹惊呼完，破罪者伏低身板，以肉眼难以扑捉到的高速，挥舞着那支闪着惨白寒光的长刃！

仿佛化身成幻影，夹杂着火药的高温射流，无一例外地被刀身弹开，在那少年的身前似立着一堵无形屏盾。火花四溅，清脆悦耳的金属敲击声回荡在房间里。

“咻咻——”

“咻咻——”

霎那间，破罪者便挥刀跃来。海豹站在一旁，甚至可以感觉到那少年疾驰刮来的阵阵清风！

“海豹，趴下！”

他的脑袋已是一片空白，在调查员的厉声呼喝下，本能地向前伏地，正好倒在了向前冲的破罪者脚前！

“嗒嗒——嗒嗒——”

调查员趁着这个空档，瞄准少年的右胸，如暴风般倾泻出一连串的火流！

然而，对方的动态视力和应激反应力都比自己高出了一大截，在负责引开注意力的海豹触碰到少年的身体时，后者向着调查员的锋利眼神依旧未变。

“有点失策啊......”

调查员暗中咬了咬牙。

“嗒嗒——嗒嗒——”

“嗒嗒——嗒嗒——”

他只得不停地开火。

“铛铛——铛铛——”

同样不出意外，几乎所有火力都被少年轻佻又灵巧的刀法给拒之其外。

短短几秒间，调查员和他便近在咫尺，两人几乎就要贴在一起！

“呼呼——哗啦——”

原本倒在地上佯攻的海豹忽然来了个鲤鱼打挺，他运气极好地瞅准了那少年停下动作的瞬间，猛地抱住了他的两只小腿，随后铆足了力气向一侧扭去！

“不，不要接触——”

调查员试着劝阻，但一切都晚了，从破罪者的身上浮现出点点暗红的细流，源源不断地往腿部汇聚。

“妈的——”

调查员大声咒骂着，继续开火直至清空弹匣。他又从身体侧抽出自卫手枪输出。

“啊啊啊——”

抱住破罪者的海豹传来了撕心裂肺般的嚎叫。

而兴许是这出乎意料的情况，少年也显出了部分迟疑，他那旋转不止的刀阵也舒缓下来，此时刀刃前锋就要划中调查员的脸颊！

“呼啦——砰——”

没有任何犹豫，调查员直接将手枪随手一甩，如蛮牛冲锋般将破罪者压住，尔后他又伸出右腿插进少年的双脚间奋力一转。

“砰砰——”

失去平衡的破罪者顿时仰面倒下，一旁的海豹也因剧痛而昏厥过去。调查员不敢大意，顺手将他方才脱手的长剑抓起，重重的捅穿了少年的前胸！

和人类一样，鲜红的液体在压强爆裂的作用下呼啸地向外喷溅。但是少年的神色变化甚微。不仅如此，调查员注意到了他眼瞳中的一丝异状。

“本质还是所谓的‘神创物’，云炤......你到底还要祸害多少个这样的轮回境界，”调查员跪在破罪者的身上，凝视着他的面容，“顺从于妥协恶魔的谗言和提线的木偶，享受着虚伪的温情，神域如此，凡世何若为？”

过了足足一分多钟，调查员才想起一旁仍倒地不起的海豹，他不紧不慢地打开了通讯。

“这里是调查员，原‘降锋’班班长清明现已确认牺牲，现由我统一指挥余下所部...... 我们确信成功捕捉‘幻仙从者’中的破罪者，现场一人负伤，已丧失行动能力，请求救援，完毕......”

江岸两侧的战斗已基本停歇，联盟军不出所料的被完全歼灭，战士们的尸骸铺满了几个街区，火药爆炸残留的明火仍在燃烧，在千疮百孔的城区天际线上形成了无数暗黑的烟柱。

失去破罪者统领的拟态群完全陷入瘫痪状态，他们纷纷失去控制，带着外露电流“噼里啪啦”地倒在地上。空中飞行的则宛如流星般坠落在城市各处，燃起一团团亮眼火球。

“圣明的使徒终将挥举净化尘世的天理，焚尽满目疮痕。高天的魔龙也不将驻留于熙宁的殿堂，向着幻仙的彼岸傀儡，为破罪神伐的传承降下天火，以告终末之轮回的英灵。”

调查员的脑海里反复回响着这么一个幻灵般的声音。

虽然他还不明白这一切究竟意味着什么，所谓的真理到底为何物，甘愿付出牺牲一切的箴言又是否能带来终焉之刻的净化......但是，正如他时常挂在嘴边的，没有什么能阻止他往前迈进的脚步，他也将一并坚守下去，为了他那份初心。

周围的一切，似也归于平静。

“......”

“......这是早已注定的，从你选择踏上这条并不存在的道路开始，就等于自愿承担为净化此世而降的万千冤魂。”

空灵之界，波光粼粼，落樱缤纷。

再一次丧失了对肉体的支配，盘踞在调查员体内的那股幻气，像是听到了某种统一的召唤般，从那裸露的躯壳中飘散而出，聚拢于这片望不见边的镜像之水上。

“不，为什么要把那么多尘灵裹挟至此，他们本应该按万世早已决断的规律循事......”

分明是发自本我认知的说辞，调查员此刻却怎么也没法相信来自自我灵魂的声声呼唤。

“......万事万物，都将承受着这一切，而你只是将它具象化，因而产生抗拒。”

这时，他看见，确切说是通过一些媒介感知到水面上，同样站着个一丝不挂的女子，她身材轻佻，顺直的长发几乎将双肩遮盖。

感应着那个陌生而又熟悉的背影，调查员不由得五味杂陈。

“云炤，如果你仍是这么认为的话，我也希望你能明白......我们不会放弃抵抗。”

“你们大可以去和空气斗智斗勇，我的所做所为不过是在保护属于我的利益而已......我们不都如此吗，调查员？”

这时，水面上的波纹明显了不少。

“理论而言，不会有谁会自愿了解这个斗争的本源始末的......但是，天理不会。”

“天理看着，”云炤稍微偏了下脑袋，言辞毫无情感，“他们会理解的。”

“呼呼——呼呼——”

随着幻气微粒开始一点点攀升，四处的扭曲流体空间也缓缓崩解。

“你真的什么都忘了，希望下次在凡界再遇，你能至少寻回哪怕丝毫的本真......”调查员趁这个时机道。

“过去的就是过去了，我为什么要记住它。总之......我坚信我所做的一切都是正确的，我只是一头在燎原烈火上横行的无辜怪物罢了......”

云炤话音未落，整个空灵之界便完全裂解，化作无数碎片，随着她如梦般的身影飘落化散。调查员的魂魄也在无数虚灵断片的簇拥下坠入了漆黑的深渊......

等到他苏醒，已经过去整整两天了。

“降锋”班营地早已跃迁回到联盟防卫阵线后方。

指挥室里，廖运波和旅参谋长安若正目不转睛地盯着电子地图上的几处坐标着迷。

“已经是第三个了，依然没有什么有价值的突破，”廖运波有些埋怨道，“再这样下去的话只能终止‘燎原’计划，也许我们早该听从参谋处早前的建议，全力支持‘金轮’系统的启动......”

“所言并非其然，”安若的声线略显软萌，但听者也能从中读出乐观和坚毅之意，“他们在最后捕获的破罪者对象，其体内的黑糖活性程度要明显低于研究所方面发布的参考值。而且，我们从他和一个人类对象上扑捉到了微弱的电磁共鸣现象。”

“你的意思是......”

“我们已经满足实施‘天落’的条件了......”

安若流露出一副神秘的表情。